4.
到了月底，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乱哄哄的，大家都等着换位置。
他们班的位置一个月换一次，几十个写着号数的纸片放在箱子里，从后往前让每个人抽。众所周知，张佳乐的签运一般般，去年夏天靠着没窗户没风扇的墙边坐了两个月，第三次竟然还是抽到那附近，黄少天看不下去，说：“来来来我跟你换。”
友谊万岁！张佳乐那时候觉得，就算黄少天让他给喻文州下迷药他都愿意干。
显然黄少天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等待抽签的时候，他倚着张佳乐的桌子说：“步行街那边好像新开了家烤鱼，你吃过吗？”
“叫什么？”
“忘了，他们说在钱柜对面。”
张佳乐摇摇头，他很久没去过那边：“你要去？”
“文州手表坏了，明天陪他去看看。”
遇上煽风点火的事张佳乐特别有精神：“你买一个送他啊！”
“来不及了，本来还想等他过生日……”黄少天看着捧着箱子的生活委员走到面前，“张佳乐，要不要我替你抽啊？”
“一边去，”张佳乐挽了把袖子，“我自己来！”
自食其力的后果就是，张佳乐抽到了第一排。这个位置，简直跟看电影的第一排一样烂，仰着脖子，不能做坏事，还要吃粉笔灰。
等到周一早上，张佳乐背着书包到他的新领地，抬起头看了看，讲台离得真近，有种变大了的错觉，好像从来没这么清晰的看过它。
上午第一节是化学课，叶修走进来，看见眼皮底下的张佳乐也是一愣：“运气还是这么好？”
叶修很少在公众场合说这种有点私人氛围的话，张佳乐一时没反应过来，前三排的同学都看着，也不能呛他，只好含糊的说：“是啊，正好学习了。”
叶修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拿粉笔。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谁都没看见，张佳乐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耳朵。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转眼就到年底。女生里好像流行起织围巾的风气，张佳乐的同桌是个除了学习什么都会的姑娘，唱歌、画画、自己贴指甲、隔两天就能编出个不一样的发型。张佳乐自从坐在她旁边，学校里大道小道什么消息都能知道。这种女孩的感情生活也非常丰富，现任男朋友是高三的学长，好像才在一起没几天，已经准备织围巾当做圣诞礼物了。
“你看，有这种、这种、和这种线，”她摊开一本杂志给张佳乐看，小声说，“你觉得哪个好？”
因为是自习课，叶修还坐在上面。虽然他不管学生，张佳乐还是将声音放到最轻：“你得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吧…”
“他说都行。”同桌有点犯愁，张佳乐只好看了看，随手指了一个常见的样式给她。
两个人窸窸窣窣的，毕竟是在第一排。张佳乐心虚的抬头观望，发现叶修正在看着他们，赶紧一本正经的将视线收回到作业上。过了一会，同桌推推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张草稿纸。
【我那天看见（箭头）和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在逛街】
张佳乐顺着箭头方向再次抬起眼睛，叶修不知道在看什么，懒散的靠着椅背。
张佳乐握着笔，想不出要怎么回应，同桌已经又加了一句。
【后来我才想起来，是附中的校花】
学生？张佳乐怔了一下，脑子里毫无头绪，他从来没见过叶修身边出现这样的人。
【是不是亲戚？】
【不知道啊，他们买了衣服，还去吃冰淇淋】
张佳乐被过载的信息量震得有点晕。他知道叶修不是本地人，既然有个弟弟，应该还有家人在另一座城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叶修都一个人呆着，也不去外地。不知道那个校花跟他是什么关系，对于叶修这么单调的人来说，一起去逛街已经是很亲密的事。
张佳乐突然想起那个阳台上的电话，简直不能自已的发散思维。下课铃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张佳乐看着叶修随手把两本书拿在手里，永远没有烦恼似的，晃晃悠悠走出教室。
不得不说张佳乐的同桌非常神通广大，一个星期之后，她已经拿出一条漂亮的围巾展示给张佳乐看。
真是跟杂志上的一模一样，张佳乐诚恳的赞美了她。
“唉，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
同桌又开始有了新的烦恼。
张佳乐无所谓的撑着脸看她：“他要是喜欢你，肯定就喜欢这个围巾。”
同桌好像很高兴：“那我就等着他戴上了！”
张佳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打击她。老实说他觉得那个男生不会戴，有几个高中生戴围巾的？男生又好面子，这种明摆是女朋友送的东西，同学肯定起哄揶揄。
所以说姑娘们的心思总是用不对地方，以为自己喜欢的，男生一定能明白，至少张佳乐就从来没明白过她贴得又长又尖的指甲，和看起来有跟没有都差不多的眼线。
但是说不定有的男生能明白，所以那些人才有女朋友，张佳乐在放学路上，把这个想法跟黄少天表达了一下。
“哦，围巾啊……”黄少天手插在兜里，歪了下头，“文州前两天好像被送了一条。”
？？？
张佳乐看着他：“然后呢！”
“他没收啊。”
两个人站在路口等红灯，张佳乐拉了下书包：“你怎么就不着急！”
“那是他的事儿，跟我没关系。”黄少天的刘海被风吹起来，在阴沉的初冬里显出异常的黑色，“真要到了那天，不管他跟别人怎么样，都得把【不喜欢你】这句话对着我说一遍。”
张佳乐不知道黄少天是何时发现自己陷进去的，期间独自历经的挣扎和彷徨也没有别人知道。在那些泥泞之后，他选了一条毫无余地的路。
他是眼睛里揉不住沙子的人，现在听他这样说，是不想和喻文州走到粉饰太平的那步了，宁可最后什么都没有。
自己就没办法那么坦荡，张佳乐想，有些时候总是琢磨很多。
话虽如此，信号灯由红转绿，张佳乐还是哼了一声：“到时候你可别哭。”
“哭屁啊我是那种人吗你看我什么时候……”
黄少天在人来人往里嚷嚷。
张佳乐觉得太丢脸了，赶紧拉住他：“闭嘴！快走！”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过完新年大家就忙着期末考试，一科科的稀里糊涂，满天都是试卷在飞，等终于熬过去，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张佳乐的家里依旧平平淡淡，过年也没有任何新意。
外面下完雪又下雨，张佳乐怕冷，窝在家里不知今夕何年，直到接到黄少天的电话。
“明天去不去看电影？”
“明天？”张佳乐看了眼日历，突然笑起来，“明天不合适吧。”
“什么？”
“明天14号啊。”
黄少天大概也没注意，过了一会说：“你有事？那就再约。”
“我没有，”张佳乐说，“但你不是应该找喻文州吗。”
黄少天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电流的微弱空白。
张佳乐心里咣当一下，试探的叫：“少天？”
“没事就出来吧，”黄少天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在万达门口等你。”
万达就在离张佳乐家两站公车的地方，两个人为了避开汹涌的烧死团，选了中午场。
没想到看完出来，阴霾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雨。
“先回我家拿把伞。”
“行。”黄少天点头。
刚刚回到家，雨势突然大起来，震耳欲聋的洗刷着城市。
短时间内出不去了，张佳乐倒了杯热水回到房间，看见黄少天坐在他床上，看着窗外模糊的水色发呆。
张佳乐也爬到床上，下起雨格外寒冷，他拉起被子盖住两个人。
“你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会，轻轻推推黄少天的胳膊。
黄少天后倒下去，平躺在床上，眼睛时不时眨一下，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这样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张佳乐忍不住小声问：“少天？”
“我难受，”黄少天将被子拉过头顶，翻了个身，像一只蚕蛹似的卷起来，“你别管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