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灵魂不可避免的回声
@Rhiine
 
 

【花好月圆】38

38.


回家的路上,黄少天逼自己冷静一点,这段时间特别不能心慌,应该等喻文州跟他解释。

没想到把喻文州等回家,他却对黄少天说,下周要去美国,那个客户方一直是喻文州组里负责跟的,对最后这个季度和明年的海外市场发展都有一定影响,计划是去三天,也是昨天老太太的手术日期确定后,他才知道刚好时间重合在一起。

黄少天当晚就收拾东西离开公寓,搬回了自己家的老房子。

他不能在这时候和喻文州吵架,先不论吵出什么结果,在奶奶面前肯定会被发现,她看出来又要平白担心;但他也无法再和喻文州住在一起,两个人面对着面,他看着喻文州那双黑色的眼睛,情绪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如果不让他说话,他就得把手边够得着的东西全摔了。

阿姨在医院陪床,回家的事当然也没有告诉她们,老宅里只有黄少天一个人,他把所有灯都按开了,翻出三瓶红酒香槟,通通倒进一个杯子里,混合着灌下去。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思考眼前的处境,是喻文州弄错了,还是他自己弄错了,假如两个人换了位置,黄少天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出差改期,但是喻文州没这么做,黄少天却发现自己甚至不能理直气壮去指责他。

为什么事情到了喻文州身上,哪怕黄少天被气得脑子疼,他都那么理智,仿佛他做的选择永远最正确,最适合每个人。

还有关于换工作,堂哥那几句话一直在黄少天心上扎来扎去,喻文州说美国客户对部门很重要的时候,黄少天差点,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说,是对集团重要还是对你重要,这么重要是不是等你跳槽之后就要带着一起跑了?

这一连串的晦暗,像重重悬空的幻灯片一样围绕在黄少天面前,动动手指就换一张,生气的点太多,顺序都排不过来,要是跟喻文州算账,黄少天根本想不出应该先从哪一个开始。

索性都不要说了,也不要见面,各过各的,人和人之间再怎么亲密,紧要关头还不是冷暖自知,期待越大痛苦越大,不如全靠自己扛着。

黄少天躺在沙发上,明明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却被不知名的杂音吵得阵阵发晕。

他像漂浮在长长的河流里,在最疲惫的那个时刻,彻底睡了过去。


连着整个周末,黄少天都没有去找喻文州,也没有采取任何联系。他不敢在病房待太久,装作对自己的感情,对奶奶的手术都很有信心,游刃有余的样子,陪奶奶笑嘻嘻地吃个饭,聊半个小时,就潇洒地走了,但他也不去外面玩,就在老房子里一直一直待着。

张佳乐这两天搬过来陪他,两个人像学生时代那样,打打扑克,玩玩游戏机,饿了就找东西吃,困了抓过被子就睡,在一个房间里随意地生活。

不过谈话中还是免不了涉及到关键问题,他们毕竟已经不是学生,早就知道逃避是个糟糕的选项。

“其实喻文州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张佳乐说,“可能在群众眼里他才是合情理的,你们又不是真的婚姻关系,只是谈恋爱,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男朋友的奶奶要手术就不工作了。”

“而且,”张佳乐捋了捋扑克,“老太太明面上是他的领导,这关系就有点尴尬,领导住院,别人都在卖力干活,哪有反过来请假去陪护的,他不是一直被别人说跟老太太走得近,提升得太快么。”

“至于跳槽,我没上过班发表不了意见……要么你这么想,如果哪天你们的关系公开了,他不可能再留着,现在就是提前走了一步。”

“少天,给点反应呗,”张佳乐喝了口水,无奈地看着他,“我不骗你,你这样不说话,我真的想报警。”

黄少天笑起来,把手里的牌甩在面前:“我又赢了。”

你厉害你厉害,张佳乐站起身,拉拉胳膊活动了一下,说:“我去把暖风扇拿来吧,今天这一下雨还真挺冷的。”

嗯,黄少天揉揉脸,他们就垫着靠垫坐在地板上,他往后仰起头,脖子靠着沙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有暖风扇徐徐烘着,房间里很快就暖和起来,张佳乐还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来给他:“你困了就睡会,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黄少天接过杯子直起身,慢慢喝了两口,说:“你说的这些,昨天我奶奶说了一样的话,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跟她说文州要出差,她还一个劲安慰我,说文州怎么怎么为难,替他说了一大堆好话,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是我的问题,”黄少天低声说,“我最近状态太差了,之前每次从医院出来我都很想见文州,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好,不能总让他照顾我,又找不出解决的方法。”

“心态调整不过来,我就没法去见他,我不想跟他吵架,但情绪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有些时候,连你自己都讨厌自己……”

张佳乐拍拍的他腿:“如果你和喻文州的立场换过来,你肯定也会为他做这些,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互相照顾吗。生老病死这种事谁都没办法,再近的人也帮不上忙。唉,其实我觉得目前所有问题无解,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只能等老太太手术结束。”

“但你真的不给喻文州打个电话吗?”张佳乐犹豫地说,“再过两天就手术了,我怕你撑不住。”

“不用,反正再过两天就手术了,”黄少天闭上眼睛,“给他打电话我才撑不住。”


喻文州的航班到达美国正好是手术的前一天,黄少天在那天上午悄悄回了一趟他的公寓。

窗户都被喻文州关上了,客厅里十分寂静,黄少天四处打量了一下,似乎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随后他在茶几上发现了用纸盒压着的一封信,都什么年代了,这么老套,黄少天默默念叨了两句,拿起来,信封上写着“少天”,虽然这两个字笔画很少,却依然被喻文州写得赏心悦目。

唉……在看见字的那个瞬间,黄少天觉得自己就已经原谅他了。

他爬上沙发,抽出信纸看了起来,喻文州只写了一页半,空着方便阅读的行间距,因此不是很长,但他那么擅于表达的人,短短几句就把事情讲得很清楚。他先解释了关于换工作,对方和他认识三四年了,最近他们公司打算做个大项目,正好缺个空位,开出的条件很好,市场前景也不错,他极力邀请喻文州跳槽,但喻文州目前还在考虑阶段,加上奶奶住院的事,所以并没有和黄少天说。

至于这次出差,喻文州诚恳地向黄少天道歉,之前以为可以把时间错开,结果还是卡在了一起。喻文州说这件事他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做出这样的选择。

“本来打算那天晚上回家告诉你,没想到你先知道了我在考虑换工作,很抱歉这件事让你从别人口中听见,我知道你很生气,也难以接受,一切都很突然,我没有处理好,在这个时间点变成了最坏的局面。”

“这几天对你对我都非常艰难,但我没有去找你,是我的懦弱。我怕你说想分手,这是我无法面对的结果。”

“希望奶奶手术成功,也希望你能等我回来,不管即将发生什么,我想陪你一起经历。”

“我一直爱你。”


“你”字的最后一捺,也许是黄少天的错觉,水笔似乎停顿了一下似的痕迹有点重。黄少天把整封信反复看了两三遍,小心折好,装回信封,又握在手里怔怔地出了会神。

好像所有的情绪在此时都变成了想见喻文州,然而现在当然是见不到的。

他突然想自己上周拿的那对姻缘结,从包里摸出来,看了看,把其中一个放回原来压着信的地方。

这就算是礼尚往来,黄少天摸摸鼻尖,说明他已经答应喻文州了,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他们一起经历——至于喻文州没听见,那是他自己的问题,谁让他现在飞去了美国。

黄少天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给自己下了碗面,随便填饱肚子之后扑倒在床上,打算先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去医院,不调整好状态可不行。

看来人都是习惯问题,喻文州这张床睡了两个月,感觉比自己家的床还舒服,黄少天裹在厚厚的绒被里,难得手脚迅速暖和起来,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他连续做了好几个美梦,一会是和喻文州去旅游,在人潮汹涌的异乡街头光明正大手拉手,一会又是奶奶九十岁大寿,全家人热热闹闹地唱歌切蛋糕。

直到起床去了医院,黄少天还在不自觉地哼歌,老太太看他进来,笑着问:“捡着钱了?美成这样。”

什么话,黄少天神气地说:“我这样的高富帅,会为那点区区小事动心吗。”

“容易高兴是好事,”老太太说,“我巴不得你每天都乐呵呵的。”

“那可活得太傻了,”黄少天不以为然,“阿姨呢?”

“拿换洗衣服去了,我让她顺便回家睡会,过两天有她熬的。”老太太说。

黄少天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撑着脸看她:“奶奶,文州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凭借一种直觉,果然老太太看看他的脸色,笑着说:“你不生他气啦?”

这你别管,黄少天嘟囔。

老太太垫高了枕头,往后靠了靠:“辞职的事情他自己来跟我说的,这个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职业方向的考虑,我虽然舍不得,但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老板,人往高处走,说明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好事,也是人之常情。”

黄少天挑起眉:“……所以你鼓励他跳槽?”

“我离开一线有段时间了,那边要做的项目不清楚,只知道那个老总是个像样的,他们管理层还比较年轻,这对文州来说是件好事,咱们家这边嘛,主要是发展阶段不一样……哎,”老太太挥挥手,“商场上圈圈绕绕的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你平时让我爱干什么干什么,这会倒嫌起我来了??”黄少天不服气地提高声音。

老太太被他逗笑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是文州说他还要再想想,我知道,他怕你觉得别扭,我跟他说,我孙子是明白人,你不用把他当成小朋友哄着,正经事一码归一码。”

黄少天左脚抵着右脚,低头看自己的鞋,不置可否地哼哼了两声。

“他跟我说过没两天我就查出肿瘤了,确实时间点不好,”老太太叹了口气,“他要是现在走,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也是难为他了。”

“至于这次去美国,”老人家拉着黄少天的手,“他做了该做的事,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想生气就生气,我不替他说话,奶奶我啊,最怕看见你忍着委屈还在我面前装高兴。”

黄少天抬头笑起来:“没有的事,我怎么就委屈了,你刚才不也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老太太却有些认真地看着他:“少天,有些话我一直没跟你说。当初你说不想找女朋友,我知道你是找借口敷衍我呢,把文州介绍给你算是将计就计吧。”
“其实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想你跟他会不会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太任性,总耍小聪明,文州那么厉害,又会应付人,我就想说不定他能把你这个脾气磨一磨,或者你要是在他那吃着亏了,就会回来跟我认错,老老实实听我给你安排对象。”

“后来你们在一起了,我是有点没想到,我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装不同意试试你们,但是看你跟他在一块还挺高兴的,我就心软了。”

黄少天听到这笑了:“您这还……”

奶奶却没有理会他的打岔,继续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算这次手术成功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给你撑腰,帮你挡着乱七八糟的麻烦,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也知道你很能干,但我……我就是放心不下啊!”

黄少天听得脑子越来越热,他听不得这种像临终一样的交代,然而老太太却执意说下去:“等我不在了,你大伯肯定会照顾你,这我明白,但是他有他们家里的那些事要管,你呢,你也总得有自己的家人吧?!”

“文州虽然人好心也好,可是他太聪明,也太有自己的主意,这次还有我能跟你说几句话,要是你以后真被他伤了心怎么办?到时候我不在,谁来安慰你呢?而且你跟他在一起,就算走上了一条很难的路,以后可能都没法结婚,有自己的孩子……”

黄少天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搂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想过,您不用担心……”

老人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他是我让你认识的,我最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自私,想给你最好的,反而帮了你也害了你,要是你们之间以后真的发生什么,少天,你原谅奶奶……”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消瘦而佝偻的身子弯着,咳得喘不上气。黄少天慌忙抚她的后背,抚了几下发现没有用,立即伸手按了床头的呼救铃。

很快医生和护士涌进来。

“家属麻烦先让一让。”不知道谁在身边催促他。

黄少天站在原地被推涌着退了两步,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开病房。

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身后房间里的机器声还在嘀嘀嘀地鸣叫,黄少天背倚在墙上低着头,紧闭着眼睛,水珠顺着睫毛细密地淌出来。

他的表情有些空白,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黄少天冷静了一些,他抹掉脸上的痕迹,走到病房门口看着。

很快医生和护士也出来了,低声说:“我们给她注射了一点镇静剂,现在她睡着了,等她醒了再说吧。”

好的,黄少天答应:“谢谢医生。”

他看了看戴着氧气管,安静睡着的奶奶,转身往电梯走去。

下了楼,走到花圃旁边的长椅上,现在天气很冷了,根本没人在外面坐着,周围的花草也纷纷凋零,颇有几分萧索。黄少天在椅子上坐下,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喻文州的名字发了会呆,手指像有自主意识似的,不知怎么就点了拨打。

画面变化的那一刻黄少天忽然回过神,立即挂断了电话。现在美国是几点??他看看时间,凌晨五点?幸好还没拨通。

然而下一秒手机却震了起来,黄少天看见显示的名字愣了一下,又仔细看看,确定是来电不是自己一不小心又拨出去了,才接起来。

“少天?”

黄少天想说话发现自己喉间还带着点哽咽,连忙转头清了下嗓子:“喂?喂喂?你没在睡觉?”

“倒时差,提前醒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喻文州的声音在电流中穿过太平洋,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刚睡醒的缘故,显得异常温柔。

哦,黄少天摸摸鼻尖,有点没话找话:“那边天亮了吗?”

“还没呢,”喻文州笑着说,“还是黑的。”

“你们什么时候去见客户?”

“就今天,上午就去。”

“那你还不再睡一会。”

嗯,喻文州轻柔地说:“但是睡不着了呀。”


这边其实天也开始黑了,太阳下山之后,寒风一下就刺骨起来。黄少天觉得自己大概眼角没擦干净,被风一吹像结冰了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电话的那只耳朵有点发热。喻文州又不说话了,这种宁静温柔得可怕,甚至太久没感受过有点不习惯,黄少天拉了拉外套,主动地说:“你那封信我看见了。”

是吗,喻文州停了一下,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那太好了,我怕你还在生气,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黄少天用袖口圈在口鼻的位置,呼着热气捂了捂鼻尖:“谁说看到信就不生气了?我也没看出你担心啊,留了信在家还不告诉我,等着我自己过去看,多套路啊。”

喻文州却像一点脾气都没有,听他说了这么长一串,只是笑着说:“嗯,你说得对。”

“……你这人真是,”黄少天有点受不了,“动不动就来这套,肉麻!”

“而且写的比说的还肉麻!”黄少天又飞快补了一句。

喻文州笑了,语速有点慢,在黑夜中特有的轻言细语,显得每个字都很清晰:“之前说要补抄情书给你,这次就当是遇到机会了。其实我写了好几遍,想跟你说的话有很多,反而总是写不出满意的。”

“差不多就行了,”黄少天含糊地说,“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能看懂。”

嗯,喻文州温和地答应。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有没有下雨,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之类之类的。黄少天发现越说自己越想见喻文州,几乎难以自持。刚才和老太太的那番谈话还在心口翻涌不止,又不可能就这么和喻文州说,也无法跟任何其他人说,一个越洋电话讲得思念成疾,饱尝煎熬。

“就这样吧,”黄少天推辞道,“我准备去吃饭了,你也再睡会,其它的等你回来再说。”

好,喻文州也没有多说,跟他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

黄少天站起身,刚要往住院楼走,正好看见阿姨过来,叫了他一声。

“阿姨你来了啊,”黄少天说,“那你上去吧,我先去吃饭,晚上再过来。”

行,阿姨说,黄少天拉起外套拉链,转身往医院大门走去。


二十个小时很快过去,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天。

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钟,仿佛从这一刻开始,黄少天世界里的时间就被无限拖长了。他一直一直在家属等候区坐着,走动,出神或者胡思乱想,身处在茫茫荒野,整颗心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像什么都变得不重要。

大伯一家三口也在,医生说手术时间预计一个到一个半小时,但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告诉他们消息。

大伯母好像在流泪,她的儿子和丈夫坐在她身边安慰他,黄少天一个人站在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一动不动看着他们聚拢在一起的身影,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转身走到远一点的椅子坐下,摸出手机,按开之后哪个图标都不想点,又关上了,又按开,反复做了几次,突然一阵几近崩溃的难过,他低下头用力握住手机,手背上的筋脉都浮出来,好一会才忍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大伯在喊他:“少天!”

黄少天像在梦中猛地惊醒,抬起头,不远处一位医生和他们站在一起,黄少天竟然一时分不出他们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他本能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大伯脸上好像带着笑,咚的一声,那颗飘飘忽忽的心重重砸回胸口,黄少天挺直后背,做了个深呼吸。


医生说手术中病人的状况一度有点危险,好在坚持下来了,但是术后48小时之内都是危险期,心脏的负担很重,如果能醒过来恢复意识,才算手术成功。

于是他们开始轮流守在医院,大伯和堂哥还要上班,大伯母和阿姨又年纪比较大,黄少天说你们先去休息,我在这盯着,你们明天再来就行了。

老太太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回病房,黄少天也就没有陪床可以躺,只能坐在外面的走廊里。对他来说熬通宵真的不算什么,虽然寒冷和孤独不断试图浸蚀他的意志,但想想手术已经结束,最难那关已经过去,黄少天的心口就重新振奋着鼓噪起来。

他独自坐了一个晚上,天才蒙蒙亮,阿姨就来了,还亲自做了早餐带给他。黄少天吃完之后回去稍微睡了一会,心里惦记着,总是睡不踏实,做了很多个梦,梦与梦的间隙中有些神经质似的被惊醒了两三次。

起床洗了个澡,他又去了医院,陪大伯母看了几集连续剧,一边看一边聊,这样天又黑了,周围的人们渐渐散去,只剩寥寥几个同病相怜的家属坐在冰冷的走廊。

时间一长,大家偶尔互相搭几句话,但医院里怎么会有动听的故事,那消极而歇斯底里的情绪强压在每个人心中,一旦找到出口便会失控,因此聊过几句就心照不宣地沉默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在凌晨的时候黄少天迷迷糊糊睡着了,浑身因为姿势变得疲惫又酸疼,空气非常阴冷,即便如此黄少天还是没醒,低着头蜷缩在椅子上。

他又开始在梦的片段中来回游荡,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见到了妈妈,还非常年轻的样子,黄少天甚至不能确定。他正想往前仔细看看,脸上突然有个温暖的触觉。

黄少天睁开眼,过了好几秒,意识才逐渐清醒,人生能有几次这样难以置信的幸福,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喻文州,温热的水从身体深处一层层漫上来,他却动弹不能,无法出声。

“少天,”喻文州笑着摸摸他的脸,“奶奶醒了。”





14 Jul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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