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走进食堂，正是午饭的时间，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像烧开的水雾，咕嘟嘟地直往外冒。他点好餐，沿着过道走了几步，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空位。

“喻文州，这边！”

他顺着喊声看过去，张佳乐冲他挥挥手，喻文州犹豫了一下，但是过道上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他只好端着餐盘走过去。张佳乐把椅子上的两个包拿起来，其中一个递给对面的黄少天，黄少天用筷子拨弄鱼刺，眼睛都没抬一下，方锐在旁边赶紧把那个包接过来，挂到自己椅背上，然后又和张佳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些喻文州都看见了，但他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去。

“刚做完训练啊？”方锐咬着勺子，随口问。

嗯，喻文州看见他手里的蛋黄布丁，微笑着说：“你们来得很早？”

这个蛋黄布丁是食堂最出名的甜点，每天中午限量供应，只卖十个。喻文州对甜点没什么兴趣，也知道很多人为了这个抢破头，但上午的训练任务总是在最后一项加大难度，做完才能走，换而言之，能抢到这个布丁的人，必然是塔里的佼佼者。

“那当然，”一直没说话的黄少天突然哼了一声，“吊车尾就只能这么晚才来吃饭，连位置都找不到。”

这话把气氛弄得尴尬极了，周围的信息素几乎要噼里啪啦炸起来，然而喻文州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总会越来越早的。”

黄少天还要说什么，张佳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少天。”

黄少天瞪着他，一把扯过方锐椅背上挂着的包，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了位置。方锐和张佳乐互相看看，也无奈地开始收拾餐具。临走前张佳乐有些抱歉地拍拍喻文州的肩膀，喻文州温和地说：“不要紧。”

走了三个人，身边的座位一下子空敞不少，喻文州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黄少天嘴里说的“吊车尾”，其实并不是指喻文州，而是指喻文州的搭档，虽然黄少天并不承认那是喻文州的搭档。

方锐说这个故事的开头有点像霸道总裁你知道吗，被黄少天一句“滚蛋”就堵了回去。一个没有向导的哨兵等于没有鞘的利刃，而一个没有向导又接近成年的哨兵更像是蜡烛，碰上一点油星就烧得旺盛，烧得越旺死得越快，方锐身为黄少天的好哥们，并不想没事就给他添点激怒的油星。

当然，方锐说，我也打不过他。

偌大一个塔，并非找不到可以跟黄少天配合的向导，但是一直没有人能达到他的同调标准，越强大的哨兵对匹配的要求越高，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黄少天便这样激烈又孤独地完成一项一项训练，像是想向别人证明没有向导他也一样能成为最强大的哨兵，但又在死气沉沉的白噪音装置的包围中，希望有谁能坚定而永远地和他站在一起。

直到他遇见喻文州。

他们是在塔外遇到的，那天刚好放假，黄少天跑到隔壁城市找以前的同学玩，他十四岁就显露出哨兵特征被收进基地，因此对普通同龄人的生活很感兴趣，常常跑到人家的大学里蹭课，打篮球，或者逛街吃饭看电影。

其实是很俗套的小事，晚上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小偷，其中一个应该也是哨兵体质，仗着素质好，打伤了路人还抢了一辆摩托车，在小巷里横冲直撞，警察一时也追不上来。

这种情况被黄少天碰上肯定要见义勇为一回，他直接几步助跑侧跳到旁边墙上，然后一脚把那两个人从摩托车上踹了下来。他们这样的人，再来五个十个都不够黄少天打的，但是那个哨兵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竟然从包里摸出了一把枪，冲到旁边抓了一个小男孩当人质。

当时已经有些晚了，夜色昏暗，周围又都是居民楼，黄少天不敢妄动，皱着眉脑子转得飞快，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哨兵突然晃了一下，神情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等警察接管了这片混乱之后，黄少天看见了刚才帮忙的人，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但黄少天对他的脸毫无印象。这些年社会上对哨兵向导的管理越发严谨，只要有觉醒倾向就会在政府登记，然而如果素质达不到一定标准，并不会被收进塔里经受训练，比如刚才那个半吊子的小偷。

所以黄少天不确定这个向导是什么情况，他穿过乱糟糟的人群，抬手去碰他的肩膀：“那个……”

碰到他的时候，黄少天的身体里“呼”地一声，像一堆羽毛突然被风鼓吹起来，重新降落之前，在半空中停滞的那一秒慢动作。

“是你啊，”眼前的人转过身来，笑了笑，“你没受伤吧？”

哦，没有，黄少天回过神，扬扬下巴：“你刚才那招干得真是漂亮！”

“也幸亏他是个哨兵。”对方笑着说。

这周围太乱了，不远处的警笛还在一个劲地响，根本无法聊天。黄少天正想跟他说要不要换个地方聊会，他却突然说：“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要来不及了。”

黄少天顺着他的话看了下时间，忍不住说了句“我草”，确实要赶不上塔的门禁了！于是两个人匆忙拦了辆出租车赶到公交总站，堪堪追上了开往基地的末班车。

在路上黄少天知道了他叫喻文州，和自己同岁。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塔的人，你见过我吗？”

嗯，喻文州点头：“有一点印象。”

黄少天从进入塔的那天起就很出风头，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听到喻文州记得他也觉得很正常。他反过来问：“但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不应该啊我记忆力那么好！”

喻文州笑着说：“我半年前才觉醒的。”

黄少天有些吃惊，虽然向导的信息素并不会像哨兵那样随着成长对自身造成负担，以他们的年纪这也算很晚的了。

“没关系没关系，”黄少天安慰他，“反正你素质这么好，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只觉醒半年就能侵入刚才那个哨兵的感官而击倒他，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基地的教学进度。黄少天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然而这个喻文州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温和地又聊起了其它话题。

因为要赶门禁，他们和车上其他几个训练生一样，颇有些狼狈地下了车一路奔跑，终于在大门关上前的最后一秒挤了进去。

像往常一样，脾气火爆的教官站在门口骂了他们几句，黄少天只来得及和喻文州说了句“我明天再找你”，两个人就草草分别，往各自的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黄少天跳到张佳乐的床上，不管他手里滴滴直响的游戏，推着他压低声音又快又激动地说：“张佳乐我告诉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我今天，我找到向导了！！”

张佳乐被他晃得脑子有点晕：“什……么什么，你冷静点，你今天去哪了？”

等黄少天如此这般跟他说完，张佳乐也是一脸茫然：“喻文州？没听过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训练生好几百人，”黄少天不耐烦地摆摆手，跳下床去刷牙，“你们明天就会知道他了。”

等到第二天，张佳乐确实知道了喻文州这个人，不只是张佳乐，还有方锐，王杰希，周泽楷，消息传遍了精英哨兵们的内部。

塔内公认的黄·第一剑客·少天闯进低级训练场，要求那个不知名的喻文州当他的向导，然而喻文州竟然拒绝了他。

他说：“对不起，我已经有搭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