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少天突然睁开眼睛,夕阳照在对面的墙壁上,显露出一道倾斜的橘红光束。
就像时空隧道一样。
黄少天又眨眨眼睛,耳边响起声音:“醒了?”
他转过头,看见喻文州正在床的里侧,背靠墙壁坐着,手里还有一本书。
“几点了……”黄少天开口,发现声音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多久,”喻文州笑着看他,“你只睡了半个多小时。”
黄少天嘟囔一声,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身上柔软轻薄的毛巾被,蹭过脸颊的枕头,这个房间的每块空气,全部都是喻文州的气息。
黄少天被那种气息包裹着,仿佛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只能软绵绵的躺着,丝毫不想动弹。
喻文州的周围总有能股让人平静的力量。
这张床比普通的单人床稍微宽一些,可是要挤两个人还是显得狭隘。
喻文州不得不缩起膝盖,被困在墙壁和黄少天中间。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下去坐在椅子上。
黄少天看着他,梦里残留的感觉又依稀涌上来。
“嗯?”
喻文州只扫了他一眼,就看出他有话要说。
黄少天的侧脸陷在枕头里:“你那时候说想一想,到底要想什么。”
喻文州当时说的很认真,让黄少天颇为紧张,剩下那段路走的安安分分,整个周末也没敢联系他。
一直等到周一,上午第二节课结束,黄少天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想问喻文州借作业抄。
喻文州却没动,突然问:“现在几点?”
“啊?”黄少天瞥了一眼黑板旁边的挂钟,“九点十一……快十二了。”
喻文州笑吟吟的看着他:“那就从九点十二开始吧。”
饶是黄少天这么聪明又了解他的人,一时间也没听懂。
喻文州又补充一句:“我们两个。”
黄少天愣着看了他半天,心里轰隆隆滚过一屏弹幕,但是实在太密太多,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每句说的是什么。
“……哦,好啊。”
他最后只是点了个头,有些恍惚的转回去。
没过五秒,他又突然转过来:“不对不对,作业给我!”
喻文州把本子递给他,脸上笑眯眯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黄少天觉得自己耳朵要红,强忍住没把作业本扔回去:“……笑屁啊!”
现在想想黄少天简直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整个事情进展的轻描淡写,那喻文州当初那副英勇就义的口气是吓唬谁呢。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满,踢了一下喻文州的脚踝。
喻文州笑着放下书:“就是想了想不同的结果,后来觉得要是拒绝你应该会弄得大家都难受,答应你说不定会挺开心的,就答应你了。”
“是吗,”黄少天坦然的说:“那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呗。”
难得在喻文州的反应中能出现两秒空白,他停顿了一下,才笑着说:“你这样总结也没错,不过直接了一点,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会不好意思?我还从来没见过呢,”黄少天一翻身坐起来,伸手去摸他的后腰,“你不好意思在哪里,是不是尾巴要长出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喻文州笑着按住他的手。
黄少天张牙舞爪的压过来,温热的皮肤贴在一起,喻文州突然顺势抱住了他。
“怎么了?”
黄少天有些迷惑,下意识的搂住他。
没事,喻文州笑了笑,又放开他。
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听说人在刚睡醒的几分钟里是非常脆弱的,遇到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影响一整天的心情。
喻文州自己在醒过来看见黄少天短信的时候,突然很想见到他。
现在刚刚睡醒的人换成黄少天,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喻文州只是想给他一个拥抱。
“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他拉整齐黄少天被蹭乱的衣服下摆。
“还出去啊,万一出汗又要着凉,不然你就在家……”黄少天还是有些犹豫。
“没关系,”喻文州摇头,“我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这种感觉黄少天倒是能明白,便没再劝他,跳下床说:“那我先去洗把脸。”
天色已经变得微暗不明,路灯亮起来,整齐的投下一圈圈光影。
考虑到喻文州的感冒,他们随便在一个粥店解决了晚饭。
盛夏夜晚特有的和煦微风吹开衣领,风中糅杂着潮湿的花香。
喻文州的嗓子不舒服,干脆不怎么说话,这下彻底变成黄少天的单口相声。
学生的世界非常单一,只有学校那点事,放了暑假就没什么新消息。
黄少天讲了一会同学和家里的近况,不知不觉又绕回游戏上。
这样一来反倒没什么好说的,那是一个他们完全共享的空间。
黄少天心不在焉的打量着路边杂货店的猫,那只棕色的猫突然走过来,贴着喻文州的小腿穿梭而过。
喻文州蹲下来,轻柔的抚摸它的脖颈,猫咪摆动了一下柔软的尾巴。
感冒是从外表看不出的病症,鼻塞、疲倦、咽喉疼痛,一点都不严重,又总是让人不舒服。
黄少天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说不定这只猫发现了喻文州的病恙。
于是他问:“你难受吗,刚才应该把药带出来。”
喻文州没有抬头,却笑着说:“我挺高兴的。”
答非所问,而且看上去像是在跟猫说话。
算了,黄少天觉得自己也被这湿濡而高温的天气热的有点迟钝。
他转身去杂货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的时候喻文州已经站起来,猫又回到箱子边趴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吧。”喻文州接过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可能是天气太热,白天在路旁摆摊的小贩已经全都收工离开。
居民楼里传出电视的声音,昏暗的路灯下飞虫一团团的打转。
走到一个路口,突然面前出现一辆巨型的加长货车,一下子将面前的视线堵了个结结实实。
“它干嘛非得挑这种小巷子走啊也不怕刮墙。”黄少天嘀咕。
路实在太窄了,货车开的极为缓慢,两个人只好在原地等着,面前高大的货车箱壁好像无穷无尽。
黄少天突然拉了喻文州一下。
喻文州顺从的靠过来。
“……张嘴啊。”黄少天压低声音。
喻文州轻笑着说:“感冒。”
黄少天没跟他废话,拉住他胳膊的手突然掐了一下。
喻文州猝不及防,贴在唇角的舌头已经滑了进来。
时间卡的刚刚好。
黄少天转回身体,货车的尾巴经过面前,重新露出对面的街道,和一个也同样在等待的行人。
沿着这条小巷走到头,出去就是大马路,黄少天要在那里等公共汽车。
两个人坐在站台的长凳上,车辆川流不息,红色和白色的车灯纵横交错,每次划过眼前都带起一阵温热的风。
“是这辆吗?”喻文州碰碰他的胳膊。
黄少天抬起头扫了一眼,司机旁边都站满了人。
“人太多了,等下一个。”
喻文州点点头。
一等就等了快一个小时。
偶尔有几辆有座位的空车,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没有动,喻文州也没有催他。
两个人随口聊着一些漫无目的的事情,话题懒洋洋的跳跃着。
公共汽车停在面前的时候,发动机像地震般的轰鸣,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只能等它开走然后再说一次。
黄少天转过头,看见喻文州被灯光染成暗金的发尾,随着笑意在耳侧微微抖动。
时间被缓慢的拉长,长到黄少天刚才因为走路而浮出的汗迹都渐渐被风吹干。
身边等车的人上上下下,只有他们被遗忘在这个炎热的夏夜里,没有一丝打扰。
“车来了。”喻文州笑着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黄少天也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他跟着人群走上公共汽车,透过车窗居高临下的看见还站在路边的喻文州。
喻文州冲他笑了笑,两个人没有说再见,甚至连挥手都不需要。
车开动了,黄少天被晃的退了一步。
在盛夏工作了一天的公共汽车摇摇摆摆,疲倦的向前驶去。
黄少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微风吹起他的刘海。
已经闻不到隐约的花香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