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圣诞不放假，至少元旦一定会放。这次黄少天来询问，去不去他朋友的酒吧跨年。

好，喻文州欣然同意。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

黄少天在电话里问：“什么？”

喻文州问：“你介不介意对我们的关系保密？”

黄少天似乎有些茫然：“哦，没关系，那就不告诉他们。”

喻文州想说的不止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想扫黄少天的兴，便问：“那我下班之后直接过去？”

唔，唔，黄少天好像走到了安静一点的地方，小声说：“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们可以十点多再过去。”

喻文州笑了，让黄少天邀请了这么多遍真是抱歉：“好，要不要我买什么东西？”

不用，黄少天说，你在地铁站等我就行。

 

黄少天在厨房的动作很熟练，看来他说常常做饭并不是随口一句。

喻文州一边看他转来转去，一边靠在冰箱上跟他聊天，黄少天的头发在温暖的灯光下像一块蜂蜜蛋糕。

“他们说今天晚上会下雪。”

“什么？”黄少天掀起锅盖的动作停了一下，“要是下雪我就不去酒吧了。”

喻文州看他：“应该不会下很大。”

“以前有一次，不是跨年，好像是春节那几天，我们从酒吧出来外面全是白的，什么出租车都没有。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重点是当时有朋友醉得站不起来，我们也都喝了不少，差点没把他扔在路边。”

喻文州笑了：“要扔也扔在酒吧里。”

黄少天说着说着笑起来：“里面都没地方，叶修后来说那天晚上地板上都是人，跟收容所似的……你来尝尝这个汤。”

他自己尝了一口，又把勺子递给喻文州，喻文州却没接，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挺好喝的。”

喻文州说。

我靠，黄少天嘀咕，抬起手背蹭了蹭嘴。

“别在厨房惹我，”他用勺子指着喻文州，“后果很严重，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喻文州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旁边还没下锅的菜叶：“有多严重？”

黄少天拍开他的手：“在我地盘上你还是老实点，要是待会下大雪，你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在我这睡地板。”

“不能睡床吗？”

黄少天停顿了一下，歪着头打量他：“我还以为老师天天要在学生面前端着，已经没有这么幼稚的人格了。”

喻文州笑了笑：“那是你没看见他们谈恋爱的时候。”

 

没想到吃完饭之后真的开始下雪，喻文州洗碗出来，看见黄少天趴在阳台上拿着手机拍照。

他试了半天效果都不满意，喻文州走过去摸摸他的后背：“穿件衣服再拍吧。”

一阵夹着雪粒的寒风吹过来，黄少天打了个冷颤，受不了地跑回客厅，一边说：“我要发给叶修他们看，是天气太恶劣！省得方锐又说我不讲义气。”

喻文州也不知道为什么酒吧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时间还有空跟黄少天扯皮，他坐在沙发里看电视，黄少天靠着他动来动去，时不时嘀咕两句，总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过很快黄少天就放下手机，喻文州猜那边可能也开始忙碌起来。他跑到阳台去看了看，回来说：“雪已经停了。”

这么快？喻文州有些意外。他看了看黄少天，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那我们还去酒吧吗？”

黄少天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嗯，走吧。”

喻文州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出门我们留在家里也可以。”

黄少天摇摇头：“反正明天也放假……他们跨年的气氛不错，我想让你看看。”

既然这样，喻文州站起身，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所幸下雪的时间很短暂，路上还比较干净。

他们到达酒吧已经接近快十一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店里的装修耳目一新，确实让喻文州觉得很有意思。

“苏沐橙做的，”周围有点吵，黄少天凑近他的耳朵说，“她很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彩带啊吊饰什么的。”

喻文州点点头，跟着黄少天走到吧台。

“哎！你终于亲自出场了，”黄少天指指吧台后面的人，跟喻文州说，“叶修，老板。”

你好，喻文州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个叫做叶修的人的表情有点懒散，喻文州注意到他手上倒酒的动作却流畅而利落。

“既然是你调的话，今天有隐藏菜单吧。”黄少天敲敲桌面，“有什么好喝的？”

“等我一会，”叶修说，冲黄少天扬扬下巴，“老魏今天也来了，在那边。”

什么？黄少天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头看了看，喻文州顺着看过去，角落里的彩灯光挂陆离，看不清他们在说哪个人。

但他看出黄少天的意思，便说：“你过去吧，我和老板聊一会。”

也行，黄少天说，我等会回来。

 

 

21.

 

于是喻文州便和叶修简单地聊了起来，叶修给他调了杯酒，味道新鲜奇妙，喻文州猜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隐藏菜单。

“好像听沐橙说起过你，”此时没什么新客人，叶修懒洋洋地点了根烟，“你和少天是同事？”

“不是，”喻文州解释，“我是老师，他有时候会去我们学校。”

叶修似乎知道黄少天是什么工作，点点头。旁边一个戴着耳钉的调酒师过来拿东西，突然插嘴：“老师真幸福啊，再过不久就要放寒假了吧？”

喻文州点头：“你们呢？过年怎么安排？”

“我们要回家，”戴耳钉的年轻人指指叶修，“但是老板不回，接不接客看他心情。”

“接什么客……”叶修无奈地咬着烟，转头问喻文州：“你是语文老师吗？或者介绍一个语文老师来给我们员工开个补习班也行。”

年轻人露出不乐意的表情，耳钉也跟着闪闪发光：“哎哟叶修，我告诉你，我初中作文写得可好了，还被当堂阅读过呢。”

叶修一脸轻视地弹了下烟灰，喻文州笑着看他们斗嘴，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根据之前黄少天的形容和刚才的场景，喻文州觉得那个戴耳钉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方锐。

好像还有一个叫乔一帆的男孩，黄少天说他年纪小一点，还在念研究生。

随便想着这些，喻文州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他不经意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却发现旁边站着的人正在看他，见他抬起头，笑了笑说：“你好。”

在某些方面喻文州比一般人都要敏感一点，他只是简单点了下头，连平时常见的微笑都没有露出。对方却继续搭话：“你是一个人来吗？”

“和朋友。”

喻文州平静地说。

对方笑了：“酒吧的员工可不算。”

喻文州像没听见似的，关上水流，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擦掉手上的水迹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走回吧台，方锐已经站在另一端正在和别的客人说话，叶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喻文州推开面前的空酒杯，刚刚拿出手机，眼前一暗，他抬起头，刚才那个男人竟然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喻文州微微皱了下眉，那个人似乎很有耐心，看他和朋友发微信也不打扰。但是喻文州能感觉他的视线，让人不太舒服。

“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事做不如跟我聊一会，”对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们可以只聊十分钟。”

其实这在酒吧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喻文州完全可以礼貌或者敷衍地拒绝他。

前提是一个没有熟人的酒吧。

喻文州不想让叶修或者方锐或者周围可能存在的认识他的别人有什么联想，而且……

“你的手表真好看。”

对方竟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喻文州刚要说话，黄少天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硬是把喻文州的手拉开到一边。

 

“我也觉得他的手表很好看，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先生。”

黄少天毫不客气地说。

他背对着喻文州，喻文州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线条，在微暗不明的光中有些锋利的冷淡。

这让喻文州有点担心，他不想给其他人任何误会的机会，但他也不想让黄少天借着脾气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

那个陌生人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脸上依次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笑着站起身：“抱歉，是我打扰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吧台，黄少天哼了一声，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怎么还有人在今天搭讪。”

没理那些，喻文州仔细看看他的脸：“你醉了？”

“没有，”黄少天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只是有点晕，叶修今天调的酒后劲真大。”

“是你喝得太快了。”

叶修神出鬼没地站在吧台后面，推上来一杯装着冰柠檬的苏打水。

“我才不喝这个！”黄少天不乐意地嚷嚷，“好不容易能随便喝醉一回！”

“那我喝吧。”喻文州笑着拿过苏打水。

叶修看了眼喻文州，似乎是见他没有阻止黄少天的意思，便没有多说，很快又将另一杯调好的酒放到黄少天面前。

“这个味道不错……”黄少天喝了一口，含糊地问，“现在几点了？”

喻文州看看手表，笑着说：“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的酒吧地动山摇，欢呼和口哨此起彼伏，如同一艘宇宙飞船终于抵达了新的空间站，明早升起的太阳都会与众不同。

而在热闹的人群中，喻文州和黄少天只是安静在吧台旁边并肩坐着，没有拥抱，没有牵手，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共同走过漫漫日夜。

“但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黄少天撑着脸嘟囔。

“我知道，”喻文州笑起来，“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