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喻文州批改完作业，看了看时间，已经比放学的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不知道黄少天还在不在学校。

黄少天只是随口应付他，他不愿意这么想，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少天看他时的锋芒连李轩都看出来了。

喻文州若有所思地转着笔，手机终于再次震动。

——喻老师，关于我女儿最近的成绩……

是一个家长，喻文州这些天接到无数这样的短信，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但是紧跟着又有一条新短信。

——我在校门口。

喻文州确认了一下发件人，站起身。

——我现在下去。

快走到校门，喻文州远远看见黄少天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和周围等人的家长或者学生混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喻文州走过去，把雨伞递给他：“应该是你的？”

哦，黄少天接过来：“谢谢。”

他将伞装进包里，后颈的发梢在橘红的路灯下形成一簇阴影。喻文州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依然问：“你吃饭了吗？”

黄少天似乎在克制某种情绪，用侧脸对着喻文州，停顿了一下，突然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我也不喜欢绕圈子，不如你想说什么就在这直接说吧，要是打算再来一遍上回的桥段我可不陪你演。”

旁边都是来往的人，喻文州想了想，轻声说：“是这样，因为我的性向……”

黄少天蓦地转回头看他，一脸震惊，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就这么直接说起。

他紧张地看看四周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喻文州平静地问：“现在我的诚意够不够请你吃饭？”

黄少天移开视线，大概挣扎了一会，皱着眉烦躁地说：“算了算了，我请你吧，上回说过的。”

好，喻文州欣然同意。

天气实在太冷，黄少天带他去了家火锅店。

一进门，辛辣的热气和香味就扑面而来，喻文州注意到黄少天跟服务员说话的态度很随便，应该也是熟客。

可能火锅让黄少天的心情变好了一些，他拿过菜单，念念叨叨勾画了半天，抬头问：“你喜欢吃什么？”

喻文州收回打量店内摆设的视线：“我都可以。”

黄少天似乎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小声嘀咕：“你真是随意啊。”

也不一定，喻文州想，这句话他上次就对黄少天说过了。

火锅很快开了，咕嘟咕嘟翻滚着气泡，在两个人中间蒸腾出皑皑的白雾。

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个人几乎都没有说话，黄少天可能饿了，或者这么冷的天气下在室外待了那么长时间有些难受，急需能量填补。

相比之下喻文州的吃相要优雅得多，咀嚼的动作慢条斯理。

过了一会，黄少天总算缓过劲似的，用纸巾擦了擦被辣椒染成浅红的鼻尖，非常痛快地仰头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完，往桌上一放：“好，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喻文州放下筷子，想了一会，说：“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感觉？”

黄少天被啤酒呛了一下，喻文州把纸递给他，黄少天潦草地抹掉嘴角的泡沫，好像有点气急败坏：“什么和什么，你这是解释吗？！”

喻文州隔着雾气看他，黄少天皱眉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抗拒。喻文州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事实却证明那种心里气泡忽地被戳破的感觉，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

“那么是我的问题，”喻文州笑了笑，“你对别人很好，有几次让我有了错觉。但我猜你还是想交女朋友，所以很怕自己再误会下去。”

黄少天拨弄着面前的筷子，却没有立即说话。

喻文州重新在汤里捞块豆腐放进碗里，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等黄少天慢慢想，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

“你……”很少听见黄少天用这样犹豫的口气，“我做过哪些事情，让你觉得不对？”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

其实他和黄少天并未认识多长时间，但是熟悉得飞快，其中某些时刻下微妙的气氛，喻文州觉得黄少天应该是可以感受到的，根据喻文州的观察，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当然因为他是直的，可能没往那方面去想，可他既然这样问，就说明并不是无动于衷。

暧昧在大多时候都是相互作用，眼神，碰触，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到。喻文州那么注意分寸的人，和其他同性朋友从来没弄错过，要不是黄少天频频擦边，他何必把话摊开说。

“反正只是误会，不用再去想。”

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

黄少天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不合适的事，那我也可以道歉。”

喻文州笑了：“怎么突然心虚了？”

“什么心虚了！哪里心虚了？？”黄少天看了眼周围，把声音压下去，“谁知道你们这种人是不是很脆弱……”

不是，喻文州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说的？”

网上看的，黄少天匆匆一语带过。

喻文州心想他说不定也看过李迅分组里发的那些都市情感，那些故事或许是真的，但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和自己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说法。”

喻文州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不对，”黄少天竟然思路还非常清晰，“这跟你说的话有矛盾。”

“什么话？”

“你上次说我不是……类型……什么的，”黄少天含糊其辞，下一句又恢复了攻击性，“你考虑过这么多，还说你对我没想法？”

喻文州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心脏被扯了一下。

这个问题又有点越线，他看着黄少天的脸，轻柔地试探：“你在意这个？”

他甚至能看出黄少天立即绷紧了神经：“这不是在意！因为你说的逻辑有问题！”

紧张什么，喻文州看了他一会，才说：“我以为这么说会让你比较放心，难道你希望我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黄少天似乎也意识到话里的漏洞，耳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红了，他自己还没发现。

喻文州见他掩饰地拿起酒杯，没有接话的打算，自己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两个人各自心有所想，只剩面前滚烫的热汤不停沸腾。

又过了一会，黄少天竟然先开口。

“所以你对我是有那个意思的？类型不对是指我喜欢姑娘吗？”

喻文州转着茶杯没有否认，等着听他接下去的话。

“我以前没遇过这种事，”黄少天看了看他，“但你要是没骗我……说不定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似乎已经武装好了，喻文州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看不出任何破绽。

不知道黄少天刚才想到什么，或者他在这几天时间里想了什么。

反击？捉弄？好奇？新鲜感？什么都有可能。

“我不想跟你试，”

喻文州平静地看着他，“你想清楚，我们就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