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周一早上例行开会，但是会开到一半，副总突然被助理叫出去，半天没有回来。

领导不在，大家就开始嗡嗡嗡地闲聊玩手机，黄少天用胳膊肘捅捅王杰希：“我觉得他开完会又要说调职的事儿了，你想好没有。”

王杰希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个任务，摇摇头：“还没有。”

黄少天看了看他，压低声音：“哎我说，方士谦找你了吗？”

王杰希犹豫了一下：“昨天晚上和他一起吃饭。”

行动力一流！黄少天回想了一下方士谦的样子，眨眨眼睛：“然后呢然后呢？”

“他说……”

王杰希刚说了两个字，副总推门进来了，大家只好收回心思，继续开会。

一忙就忙到中午，黄少天过来找王杰希去吃饭，食堂里排队的人很多，两个人艰难地找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但因为空调离得远，吃到最后出了一层汗。

黄少天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抹了下额头：“这天真是太热了，热得人都没食欲……哎你们昨天在哪吃的？”

王杰希说了那个店名，果然黄少天也是一脸茫然，王杰希又形容了一下街道位置，黄少天“哦”了一声：“我知道那边，听说好像是……”

什么，王杰希抬眼看他。

“好像经常有明星在，神秘兮兮的。”

有可能，王杰希想了想昨天店里的气氛。黄少天把青菜梗扒拉到一边，有点迟疑地问：“听他跟我说的意思……他是想复合吧？”

“嗯。”

“你答应了？”

王杰希放下筷子：“……没有。”

昨天晚上方士谦说，让他考虑一下复合的事。

王杰希看着他，坦白地说：“我对你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也不想再来一次。”

“……拒绝得真彻底啊。”方士谦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不想让你误会什么。”王杰希理智地说。

方士谦想了一会：“那当朋友可以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复杂，王杰希一时没防住，或者还是不想表现得太失态，他说：“可以。”

但是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应该说“还是算了吧”之类的回答，哪怕会暴露自己的动摇，哪怕方士谦会觉得他很不成熟——这是王杰希一直不想让他有的看法。

方士谦没有车，王杰希送他回家，停在路边，方士谦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转过头，突然说：“我没有误会，我不是以为你到现在还喜欢我才想复合的。”

“和以前的事情无关，我提这个要求的意思是，”方士谦解开安全带，温和地看着他，“我想让你再喜欢上我一次。”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有点令人反感的霸道，但王杰希知道方士谦只是单纯在说他的想法。

王杰希也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可究竟是为什么心烦意乱，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他对方士谦说不出这种话。

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了了之，王杰希听到他那句话没有给出反应，方士谦也没有纠缠，体贴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然后推门下车。

睡觉前方士谦又发了一条短信给他，里面有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和一句晚安，王杰希扫了一眼就把手机丢到枕头边，什么都没回。

这部分后续王杰希觉得没有对黄少天说的必要，不过黄少天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方士谦挺厉害的，你要是意志不坚定也可以理解。”黄少天一副看得开的语气。

王杰希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是啊，因为他……”黄少天买了个碗装的冰淇淋，用木勺子在上面戳来戳去，“他对人很有分寸，而且一下子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都让我想起文州了。”

“但是文州跟他又不一样，文州比较认真，方士谦好像有点儿……”

“随便，”黄少天不太确定自己的选词，抬头看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王杰希平静地说：“他是这样。”

方士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成熟可靠，常常干些天马行空或者心血来潮的事，至少以前是这样的，跟老教授在办公室里喝酒，捉弄社团里的大一新生，还有两次王杰希被他凌晨四点拉出去约会。

有时候他看到王杰希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会笑，但是笑完他又会告诉王杰希，这里应该怎么想，那里应该怎么做。

可能是很少看见方士谦焦虑的状态，所以他总是给人一种怡然自得的印象。后来王杰希偶尔想，自己跟那只麻雀是不是一回事，即使性质不同，也只是程度的问题。

“反正你自己看吧，”黄少天吃完最后几口冰淇淋，含糊不清地嘟哝，“我是想说，一个方士谦而已，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王杰希笑了笑：“希望你也一样。”

黄少天拿纸擦干净嘴，不屑地哼了一声。

黄少天认为自己坦坦荡荡，心里确实没什么怕的，但是下班之后他决定这几天还是不要找王杰希搭顺风车了，万一再被方士谦看见王杰希送他回家多不好，像打脸一样，偶尔还是得避避嫌。

然而等他走到二楼的扶梯口，他突然觉得这日子太戏剧化了，在下班人潮的进出中，喻文州独自站在大厅的柱子旁边，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黄少天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看，并没有新短信或者电话。

突然袭击？？

唉，黄少天在扶梯口来回绕了几步，这段时间他躲喻文州躲得挺明显的，虽然不能总这么下去，但是在方士谦的事情之后紧接着又被蹲守一次，这感觉实在不太好。

黄少天揉了揉鼻子，下定决心踏上扶梯。

这幢办公楼一二层之间的高度很大，扶梯也比一般的要长。黄少天慢悠悠地下降，一边琢磨过去之后应该跟喻文州说什么。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从大厅里面快步走出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嗒嗒嗒的非常清脆，而喻文州看见她，竟然向她转过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弯着眼睛笑起来。

什么情况……！

黄少天愣了一下，从高处看不清楚，那个姑娘似乎是楼上几层某个部门的职员，黄少天只是见过两次连认识都算不上。

重点是，原来喻文州不是来找他的吗？？

黄少天突然觉得非常不自在，这种情形下的碰面实在是太尴尬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回头看了看，想着自己能不能再跑上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黄少天脑子里飞快地转，待会是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是装作刚刚才看见，说句“哎，是你啊”……

还没等他想好，二楼外侧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什么东西打碎在地上的声音，抬起头的喻文州就这么撞上了黄少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