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杰希把车留在公司，下班之后和黄少天一起打车过去。那家烤鱼店好像离黄少天住的地方不远，虽然是新开张，生意已经很红火了，他们到的时候还需要排队。

为了吃饭排队，在王杰希的行程表里简直能排上浪费时间的事之前三名，但是黄少天在这方面特别执着，想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吃到，吃不到就遗憾终生。

没吃到烤鱼也许不至于遗憾终生，不过王杰希毫不怀疑这能让黄少天反反复复地念上一个月。

黄少天说这一片能吃的馆子都在排队，你就耐心等会吧，来来来给你张椅子。王杰希拉过椅子坐下，没说什么，今晚的饭局毕竟是他提的，他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举目所及是橘红的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身后不断飘来炭火的燃烧气味，初秋的风都是热的，热而躁郁，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王杰希坐了一会，问黄少天：“有烟吗？”

黄少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抹出烟盒递给他。

他们坐进店里已经是一根烟之后的事，然而又过了半个小时，黄少天感慨：“我现在才明白，不是群众吃得慢，是这个鱼烤得太慢了！”

“反正你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王杰希平静地说。

黄少天乐了：“你倒是不着急啊？”

王杰希靠着椅背，表示无所谓。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不如调整自己去适应这个气氛。

终于姗姗来迟的烤鱼被端了上来，一上桌就香气四溢，红绿的辣椒铺在油上，看上去很有卖相。

味道不错，即便是王杰希也能感觉出来。连黄少天都不怎么说话了，他是猫舌头，吹了半天也吃不进去，还要顾着发表评论，看着真忙。

慢慢的一盘烤鱼见了底，他们还有点正经事没聊完。

副总上周说有个外派的任务，要去外地挂职一年。这个消息他们上个星期就知道了，王杰希今天突然又提起，黄少天一下警惕起来。

“不至于吧，”他坐直身体，放在碗上的筷子差点被碰掉，“什么前男友，躲成这样，你欠他钱啊？”

“我没躲。”

王杰希对他这种大惊小怪有点不耐烦。市井中特有的粗糙和喧嚣让他也沾上了一些烟火气，衬衫的衣袖扣子解开了挽起在胳膊上，卷边甚至有些不整齐，看起来和白天的他不太一样。

停顿了一下，王杰希补充，“今天副总特意来问我的意见，我说我要考虑几天。”

黄少天摆弄着竹签：“那你怎么想的，你不会真想去吧，我觉得挂职没什么意思，隔壁的二代好像挺想要那个名额，要我说你不如做个人情给他。”

旁边办公室有个关系户，似乎是领导的表亲还是什么的，黄少天消息灵通，对这些事倒是清清楚楚。

王杰希看着油腻的桌布，没再说话。黄少天喊服务员过来结账，两个人站起身往外走。

刚走出店门，王杰希突然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夜空。

“下雨了？”

黄少天也抬起脸，立即感觉到冰凉的水滴落在眼皮上。

远处隐隐响起闷雷滚动的声音，似乎来势不小，黄少天碰了碰王杰希：“哎，先去我家吧，我给你拿把伞。”

也行，王杰希说。

没想到还差几步就到的时候，雨势忽然大起来，砸得树叶簌簌作响。

两个人有点狼狈地跑进电梯，黄少天抹了把脸上的水，念念叨叨地抱怨天气预报不准。王杰希看着湿了一截的裤脚，有些担心这场雨恐怕要下上一会。

果然进了黄少天的家门，窗外的雨声已经像海潮似的，一层层倾盆而瓢泼。黄少天换了件T恤出来，看见王杰希正站在阳台上，于是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走过去。

“你们家窗户没关？”

王杰希看了眼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接过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风不大，吹不进去。”

黄少天对他这种平淡的态度“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那包烟，幸好没被泡湿。他递给王杰希，王杰希不要，黄少天就自己抽出来一根，打火机的蓝红色火苗蹿起在雨幕中。

“其实我也想过，”他突然说，“要是我去外地待一段时间，我跟文州的关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王杰希听他说过喻文州的事情，据说他们两个是很多年的朋友。

黄少天是那种性格外向，活泼仗义，人缘满点的类型。这种人往往会有很多哥们，但黄少天说他和喻文州最好的，别人都没法比。他的用词非常有唯一性，有些出乎王杰希的意料。

简而言之就是某天喻文州突然对黄少天告白了，一夜之间从挚友变成了追求者。

这让黄少天非常不适应，对他这种朋友比天大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喜欢男人……什么的，”黄少天说，“但这不是一回事，哪怕来个陌生人，说不定我还能考虑考虑。”

“他跟我挑破之后，我觉得特别尴尬，见面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自在，后来就不想见了，不见的话，以前的东西还能留着点。”

“这么多年的朋友搞成这样，有意思吗，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能是我的问题吧，我觉得有种被骗了的感觉。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天开始对我有那种想法的，我们聊天喝酒出去玩的时候，我当他是朋友，可能他心里根本没拿我当朋友看，一直惦记别的事，这么一想我就过不去那个坎……”

“唉，我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黄少天有点无奈地弹了下烟灰，“你能听懂吗？”

“能。”王杰希突然说。

黄少天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他，王杰希的侧脸在雨幕中非常平静。

“方士谦突然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